叶圣陶杯佳作:抬头看,梨花雨落,正是清明

又是一年清明

韦嘉 浙江省东阳市外国语学校高二
燕子来时,梨花落后,又是清明。
春雨潇潇地下着,伞外的世界都成了朦胧。雨水顺着树尖滑落,变成一串串水灵灵的音符,拍打起泥土的芬芳。走在一条岁月的路上,脚下的青石板坑坑洼洼,积起一个个小水凼。
老屋已近在咫尺,我却慢慢停下了脚步。抬眼望去,正有一树梨花出墙来!在这朦胧的雨中,梨花更显娇美,正应了白居易一句“玉容寂寞泪阑干 , 梨花一枝春带雨”。梨花没有桃花的“灼灼其华”,也不像牡丹“花开时节动京城”,更不如海棠那样使人“青娥红脸笑来迎”,却是朴素中带着别样的风情。这梨花,簇成束,滚成团,一簇簇,一层层像云锦似的漫天铺地,在尚且料峭的春雨中,似玉般洁白无瑕、流光溢彩、璀璨晶莹,直教人移不开眼。也难怪那多情的元稹写下如此的诗篇“寻常百种花齐发,偏摘梨花与白人”。百花齐放,偏与这梨花看对了眼。
祖父退休前是村小学的校长,生前最喜这棵梨树,天气晴朗,树下总会有他的摇椅以及一张小茶几,用于摆放他的茶杯与几本小书。品着书籍,抿一口清茶,何等惬意!母亲曾与我说过祖父还为我取了表字,大概是与梨有关的,具体是什么,那便是早已记不得的了。正如屈原父亲为其取字“灵均”,希望他为人正直、为政公平。祖父为我取字,兴许是想要我像梨花那样,盛开在春天,不忘初心,纯真朴素吧。
思绪慢慢拉回,我重新迈开脚步向前走去。推开那木板门,它发出“吱呀”的低吟,似是在控诉我并不轻柔的行径。祖母正坐在屋檐下,看着那梨树发愣。自从祖父走后,祖母便有了这么一个习惯,只要空闲下来的时候,便喜欢坐在祖父的摇椅上,看着梨树发愣,也许是在睹物思人吧。那摇椅也被放在屋檐下未曾拿进屋中,只是每当祖母起身时,总会用布将它盖上,细心地呵护着,不让它被雨淋,被日晒。穿过门堂,我搬着一条小板凳轻轻地坐在她身旁,不去打扰她。
忽地有一只燕子飞了进来,祖母似是被惊醒一般,像是刚看到我一样,慈祥地笑着:“来了啊?”我亦是笑着应答。这时头顶的叫声又引起了我的注意。我抬头看去,屋檐的夹缝之间有一个小小的鸟窝。刚飞回来的燕子正把嘴中衔着的虫子喂给嗷嗷待哺的小燕子们,又忽地一下飞出去找寻新的食物。注意到我的视线,祖母颇有感慨。“这些燕子在这住了好多天了,本来不想让它们在这儿的,”她顿了顿,又说,“它们也怪可怜的,前几天下雨都站在电线杆上。”
我看着那一家子的燕子们,心中不免有些心酸。燕子们聚在一起,而祖母却是形单影只一个人。父亲与母亲也曾提出让祖母搬过去和我们一起住,她没有答应,似乎决意守着这老宅。想到这儿,又不由得感谢起这燕子一家,它们给了祖母一些陪伴。
祖母起身,用布将躺椅盖好,往里走去,我静静地跟在她身后。走进屋中,入目便是满墙的照片,这是一面满含岁月的墙。我一张张细细地看过去,有父亲与叔伯年轻时的合照,也有祖父祖母的合照,还有全家福。再后来,便只剩祖母的个人照了。前面的照片里,祖母笑颜如花;后面的照片里,祖母虽也笑着,慈祥的脸上满是和蔼的皱纹,却也不知为何让人有种莫名的悲伤。近些年,父亲与叔伯们都在外地发展,父亲算是回来的次数较多的了。全家团聚的时候也不过是春节。祖母顺着我的视线看去,眼眸好像黯淡了下来,却也还是笑着跟我开玩笑道 :“奶奶年轻时很漂亮吧。”我上前挽着她:“奶奶现在也很漂亮。”“老了,老了啊……”祖母絮絮叨叨地讲着。她走上前,站在照片前面,伸出手,细细地抚摸着照片,隔着相框,手指勾勒着祖父的轮廓,一举一动都包含着情。她又抬起头,指着边上的那面墙:“那是留着给你们兄弟姐妹贴奖状的呢……”我的眼眶有些微的湿润,牵起了祖母的手,有些哽咽:“下次过来的时候,我把奖状拿过来,哥哥们的也拿来……”“好好好,”她轻拍着我的手,“都是好孩子。这面墙贴不下你们的奖状吧……”“怎么会呢!”我笑了,“还可以贴这边,都拿给奶奶。”祖母笑得如同小孩子那般开心,仿佛又回到了年轻时候。
到了快要祭拜的时候了,那是祖母特意看好的时辰。她步履蹒跚地走进屋中。我在后面看着她佝偻的脊背,泪差点就落了。祖母年轻时是耕田的一把好手,如今是真的老了啊。只是种种门堂里一些常吃的蔬菜,腰背也会有时隐隐发痛。过了许久,祖母拿着一大袋银色的元宝走了出来。我知道这个,那是祖母一边念经一边折的,都是亲力亲为,不假接他人之手。也曾劝过祖母这样太过劳累,买些店里的元宝就好。祖母却觉得自己念经更诚心,能感动菩萨,让祖父下辈子投个好胎,下辈子,他们也能相遇。小时候,觉得祖母祭拜的习惯很迷信,很荒诞;慢慢地长大了,也就渐渐地明白,那是祖母的念想,这样会让她的心好受一些。我搀扶着祖母,走在有些泥泞的小路上。先是去太祖们的坟前祭拜,请求他们保佑我们全家身体健康,父亲和母亲早已等候在那了。祖母上前,点燃两根蜡烛,插上,嘴里絮絮叨叨地念着些我听不懂的经文,我只能看着父亲与母亲的动作跟着拜了拜,也便去另一处祖父的坟头上了。如同之前做的那般,插上蜡烛,点上长生灯,念完经文,祖母拿出元宝点燃了。拾起边上的树枝,她拨弄着那些元宝,让它们烧得彻底。一边拨弄着,一边述说着往事。慢慢地,祖母的眼眶红了,泪落了。我瞧着也有些心酸。从前能放鞭炮的时候,祖母总会拿两个在祖父坟前,让他往生的路上不那么孤单 ;如今禁放烟花的指令下达后,祖母便连这一点念想都没有了。
回到家中,祖母的情绪依旧很不稳定。她与我们道别,进入里屋,准备休息了。
迈出三寸多高的门槛,透过尚未掩起的门扉,我看到燕子在窝中蹦跳着,贪恋着那抹温暖。抬头看,梨花雨落,正是清明。
指导老师:张利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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