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科大少年班,一场45年的天才教育实验

梁老师
梁老师 北京小升初老师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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再一次,天才跌落了。

10岁上大学的神童张炘炀,今年再次出现在大众面前。在九派新闻采访视频中,28岁的他宣布不工作,彻底“躺平”,父母每两三个月给他打一万元。


他10岁考取天津工程师范学院(现更名天津职业技术师范大学),成了“全国年纪最小的大学生”。父亲对这个称呼很兴奋。

进入大学后,父亲也一直陪同张炘炀,什么事情都包办。

13岁时放弃了去德国公费深造的机会,因为父亲希望他以“年龄最小的硕士研究生”身份考入北京工业大学。

16岁成为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博士生,他的要求是父母在北京给自己买一套房,但很久之后知道父母当年租了房子糊弄他。

博士期间学业停摆,不清楚自己到底想做什么,数次更换课题,他用了8年时间才拿下博士学位。


如今,年近三十的张炘炀,不工作,也没有存款,他打算靠父母,和父母的父母。

图片图片2008年9月2日,13岁的张炘炀以“年龄最小的硕士研究生”身份考入北京工业大学,在父母的陪伴下来学校报到。

这样的生活状态在很多人看来,连一个普通人都不如。

关于天才的争论再次进入人们视线。

社会到底应该给早慧的天才什么样的教育,才能充分发挥其天赋与才能?这个课题一直在探索中。

45年前,中国科学技术大学(简称中科大)成立少年班,这是专为早慧的天才设立的教育模式,也是中国天才教育的起点。

从少年班走出了许多杰出人才:曾任百度总裁、如今是院士的张亚勤,31岁成为哈佛大学最年轻教授的尹希,22岁实现石墨烯超导效应的曹原……

不过更多数的学生,并没有成为科学家或学术“大牛”。

数据显示,截至2016年,中科大少年班的毕业生中只有18%~20%留在了学术界。

其他人似乎成为了普通人,优秀的普通人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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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第一神童”

非典型学生,何雨当时在中科大少年班是如此的存在。

她来自一所有名的省级重点高中,成绩在年级前十几名,上学早,五年级时跳级到初中,年龄比同学都小。

但她说,报考少年班并不是因为自己是天才。因为想逃避辛苦的高三,年龄也符合报考要求,何雨在高二时做了这个选择。

提交初审资料,参加初试,再参加当年高考理工类考试,结合初试和高考成绩确定复试人选,复试考察物理、数学和其他非智力因素。这是2023年中科大少年班的选拔程序。

何雨那时没有初试,通过初审后参加了当年高考,7月中旬接到复试通知。

入学时,何雨未满16岁,班上有30%的同学年龄比她更小,年纪最小的只有13岁。

中科大少年班的报名条件之一是:高二及以下年级,符合要求的学生一般年龄为16周岁及以下。

中科大少年班最初成立,就是为了集中培养这些早慧的天才。

1977年9月,教育部决定在两个月后恢复停止了10年的高考。同时,第二年将召开全国科学大会。这两个消息暗示着,科学和知识的风气在国内复苏。“文革”结束,人们渴望知识,国家渴望人才。

感受到这个风向,江西冶金学院教师倪霖想起自己好友宁恩渐的儿子、13岁的宁铂。

宁铂2岁半时能背30多首毛泽东诗词,6岁开始学习中医和使用中草药,8岁下围棋、读《水浒传》,9岁作诗。于是倪霖写了十页长信给时任国务院副总理方毅,推荐这位神童。

方毅看完信后,批示中国科技大学:“如属实,应破格收入大学学习。”

早在几年前,这件事就埋下了种子。

1974年,著名物理学家、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李政道通过周恩来总理向毛泽东主席建议,培养一支“少而精的基础科学工作队伍”,“从全国选拔很少数,约十三四岁左右的、有培养条件的少年,到大学去培训。”察觉到科技人才的缺乏,他认为这种从小集中培养的方法也许能够更快更高效地出人才。

多年后回忆起时,李政道阐述自己的初衷并非“搞什么少年班”。但当年的建议或多或少促成了天才教育在中国的启动。

1978年,中科大少年班成立了。首届招生21人,平均年龄14岁,最小的11岁。

这一届学生中名气最大的便是宁铂。他曾被方毅接见,进行围棋对弈,连赢两局,在全国出名,被称为“第一神童”。

他也带动了其他人报考少年班。当时15岁的王永说“我对少年班非常向往,为此专门报考”。1982年他进入中科大少年班,后来成了中科大自动化系教授。

图片图片中科大少年班学院学生宿舍。

如今的中国工程院院士张亚勤当年看到宁铂的报道后,激动得睡不着觉,特意在地图上寻找中科大所在的合肥,后来跳级,13岁时进入中科大少年班。

天才热席卷全国,各地纷纷挖掘身边的神童。

少年班的效果也很明显。20世纪80年代,全国大多数重点大学的研究生比例在10%左右,而少年班毕业生考取国外研究生比例高达80%。

1984年,邓小平在北戴河会见华裔学者丁肇中时说:“少年班很见效,也是破格提拔,其他几个大学都应办少年班。”

随后教育部下发通知,全国13所大学都开设了少年班。省级重点中学也开设相应班级,为少年班输送学生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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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他们只是很聪明”


目前在中科大少年班学院,除了少年班,还有少年班“创新试点班”和教学改革试点班(又称为理科实验班或零零班)。

不同于前两个班,教学改革试点班的学生接受了完整的高中三年教育、通过高考统招或自主招生考进来。相对而言,他们的基础更扎实,成绩更优秀。

少年班和零零班有部分课程一起学习和考试,平均学分绩点(GPA)也一起排名。这时,少年班的学生会发现自己的成绩不再那么耀眼。

应对这种落差,对于年纪尚小的孩子来说有些残忍。

何雨在中学就知道自己不是最优秀的学生,入学后很快接受了自己不拔尖的事实。但一些同学很难接受这种变化,她观察到:“他们年纪都很小,学校要求高,大一可能成绩不理想,心理上一下子就接受不了了。”

每年也会有几个学生特别优秀。他们一开始就明确了自己的目标,心思都在学术上,大学毕业升学去了哈佛大学、麻省理工学院等世界顶尖大学。

其他人只是年纪很小进了少年班,觉得自己很年轻,是天才,不在乎成绩,也不清楚自己想做什么,再加上大学都是自主学习,他们开始放肆地玩。“有一点被埋没了。”何雨有些惋惜,而这些人有共性,“他们只是很聪明,但并没有对什么表现出具体的兴趣。”

少年班强调通识教育培养,入学前两年学习基础知识,之后再自主选择学科类目和专业。物理、化学、数学、计算机等大量基础课程压缩在一起,辛苦程度超过高三。

图片图片2017年6月11日,安徽合肥,中科大少年班创新试点二班拍摄毕业合影。

种种挑战堆积在一起,有人顶着压力加倍努力,也有人自暴自弃、整天打游戏,还有个别人延迟毕业、休学甚至退学。


图片“我后悔读少年班”

早期最出名的三个天才,人生的走向似乎并不如人们的期待。

除了“第一神童”宁铂,首届少年班还有两个出名的神童:跳过初中和高中、11岁上大学的谢彦波,12岁上大学、计算能力极强的干政

宁铂数次拒绝参加考研,而后出家。

谢彦波在普林斯顿读博时和导师菲利普·安德森闹得不愉快,被传精神恍惚,成了“疯子”。

同样进入普林斯顿读书的干政也和导师相处不和睦,最后遭到学校劝退。

当年少年班成绩优异的学生一般会选择读理论物理系。但宁铂曾表示,中科大没有自己喜欢的专业,想去南大读天文系。校领导对此批示,“既来之,则安之”。

最后,这位“第一神童”也被安排去读理论物理,当时有媒体报道他的成绩,“很多科目不及格,表现出的性格也很怪。”

大学毕业后,宁铂没有像大多数同学一样继续深造,而是留校任教,19岁就成了大学教师,这依然是一个了不起的成就。

他曾多次报考研究生考试,但都没有参加。他声称,想证明自己即使不读研究生也可以当大学老师,不必像别人那样。但外界认为他不考研是害怕失败。

作为当时全中国最有名的天才,失败带来的压力远远超过普通人。

过度的关注和天才的名声让他迷茫。

“为什么不能做一个普通人?后悔读少年班。”宁铂曾经这样说。

他有了自己的孩子后,就强烈反对对儿子的过度教育,也因此和妻子产生争执,后来离婚。

2003年宁铂出家,研究佛学。如今已经还俗,继续研究佛学,同时做心理咨询。

“我学佛是为了解决我个人在社会生活中的困扰。从1987年开始就深受这些困扰,为此我花了6年时间来寻找答案。”宁铂说。

上海首位中科大少年班学生张方,在当时也十分出名。但毕业后,他在工作中屡屡碰壁,也许是因为缺乏社交能力,或是社会化能力欠缺。后来他说:“我最后悔的是没按正常的年龄上学读书,也不会让儿子走我曾经的路。”

人们惊讶于天才的发展并不如意,也开始怀疑:

天才教育是否合理?这些早慧的学生是不是真的天才?天才教育是不是一种拔苗助长?

甚至有激烈的批评声认为少年班像是“天才集中营”——在本应自由成长的年纪,这些孩子却进入大学,进行高强度学习。

曾经的全国政协委员蔡自兴曾多次提交废止少年班的建议,1999年、2000年、2002年、2006年都提交了相关建议。他承认少年班确实取得了成果,但是应该保护天才,而不应过早开发。

多所高校的少年班也纷纷停办。2001年上海交通大学少年班停办时,相关教师透露原因之一是“生源范围越来越窄,质量也逐年下降”。除了生源,还有教学成本、学生心理素质等原因。

如今,国内保留少年班的高校只剩三所,中科大、西安交通大学和东南大学。

2005年,李政道在《少年班的建立与思考》一文中写到:

“应该看到,少年班的建立,是国家在一个特殊的历史时期,为改变当时严重忽视人才教育状况而采取的一种方法。在现在教育制度已经恢复健康的时代,我们不能把少年班说成是高等教育的最好或必需途径,更不应该把‘少年’和天才宣传强调到不恰当的地步,去贬低一般的大学生,贬低正规的高等教育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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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是天才教育的全部

中科大也曾转变和调整。

1985年,中科大创办了教改试点班,让统招新生中的拔尖者和少年班的学生一同学习;2010年后,又放宽了年龄限制,开办了少年班“创新试点班”。

曾任少年班学院院长的陈旸总结这些转变:“如果说少年班成立初期,我们的初衷是早出人才、快出人才的话,那么如今,我们更希望探索一条高等教育大众化背景下的精英教育模式。”

在这样的模式下,何雨并没有走上一条典型的少年班毕业生的路:读博,做学术。中科大硕士研究生毕业后,她成了算法工程师。自认平庸的她所从事的这份工作依然对智力、天赋等有着高要求,这是“大众意义上计算机里最难的岗位”。

何雨认为目前少年班的模式确实有利于培养学术人才。

经常有学术大牛来学校开讲座,老师在课堂上会鼓励学生毕业后去从事科研,同学之间也萦绕着一种氛围和共识——大部人未来会走学术道路。很多人博士毕业时才25岁,而年轻正是学术界的一大优势,聪明又年轻的天才们也愿意再读个博士后,去学术界闯一闯。

对何雨自己来说,虽然她会用“魔鬼”来形容密集的课程安排,但高强度的学习确实也让她收获足够多。

以十分为满分标准,何雨愿意给少年班的天才教育模式打九分,在整体课程设计、理科思维培养方面,她认为几近完美。虽然在个人关怀、人生规划指导方面欠缺,但大学教育通常都很难对学生进行事无巨细的关怀和指导。

一些学生无法适应也是没有办法的,“毕竟一套教育体系肯定没有办法适合所有人。”因为年纪小,没有人管,而天天打游戏挂科,何雨想这样的学生在每个学校都会有,并不是中科大少年班独有的现象。

北京开放大学校长、教育学教授褚宏启认为,少年班出现的问题,反映了“加速模式主导下的天才培养模式存在的问题”,不过必须注意,少年班只是天才教育的一种形式,而不是天才教育的全部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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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天才”,不能失败


“只有你成功了,你才能获得人们的认可,否则你就会饱受非议。”中科大少年班1986级学生江勇说,他曾经不敢对外承认自己是个天才。

15岁时,他曾产生厌学情绪,进入少年班后,发现这里“比高中更高中”,不适应,压力大,多门课不及格,也开始怀疑自己最初想要成为科学家的梦想,转头迷恋哲学,最后留级。

其实,少年班的毕业生大都获得了世人眼中的成功。只是,一旦有走上其他道路的学生,人们就开始探讨,天才是否就此跌落。

少年班的学生们也意识到了。

“做一名早慧儿童是不幸的。”王永说,因为他觉得社会对少年班不包容。

电视节目里,一个3岁的小女孩唱京剧,观众感到出乎意料,因此反馈热烈。“这个3岁的小孩现在能拿第一名,但是你能保证她三四十岁的时候还是第一名吗?不能,但是看待少年班的时候,很多人就不这么想。年龄越小的选拔,后面所遇到的不定因素就越多。换句话讲,他的出才率就越低。”

他联想到少年班。“小学、初中、高中都特别优秀的小孩,考不上大学的也比比皆是,但是人们不会盯着他。但对于少年班,外界没有那么宽容,即使我们班80%都考上研究生,他们还是会说‘你那里有没考上的’。”

曾任中科大少年班班主任的孔燕也注意到,很多学生到一个新地方或者首次和别人见面,一开始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少年班的。因为他们担心会被“神童”“天才”的标签固化,并提高期待。“少年班的学生不希望被认为是神童,他们希望社会以一个普通人的角度来看待他们,跟他们相处。”

另一方面,他们是否能过早地就被定义为天才?在人生刚刚开始,就被冠上天才之名,顶着巨大的光环,对这些孩子来说,是不是一种伤害?

中科大少年班1983级学生、美国耶鲁大学计算机科学系终身教授邵中认为,少年班的学生虽然聪明,“他们绝对不会比每年考上北大、清华和中科大的普通大学生更聪明。”

据中国人才研究会超常人才专业委员会会长、清华大学心理学系系主任刘嘉介绍,保守估计超常儿童占比至少为1%。以全国约2亿中小学生总人数计算,1%约有200万人。他们的人生和事业将走到哪一步,中间有太多不确定因素。

然而一旦被冠上天才之名,他们也以为自己终将登顶人类智慧之巅。他们又该如何面对,自己也许并不属于人类社会的群星?

中科大少年班1978级学生吴向东在2005年校友聚会后写到:

“22年前,我们轻轻地走了,从科学的神坛走下,进入平凡的世界,艰难地尝试着做一个平常人……以世俗的标准衡量,我们不可谓不成功。但如果以我们自身的期许,以我们的天赋,我们达到自己心目中的光荣与梦想了吗?”

(*文中何雨系化名)



发布于 2024-04-13 17:54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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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文由 梁老师 原创发布于 家长帮 ,著作权归作者所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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